自走鐘

男子用身上全部的錢買了一張單程火車票，站員給了他靠窗的座位，他躲進列車的洗手間裡，避開可能被發現的任何機會，等火車行駛了好幾分鐘，他才回到座位上。

腳踝的劇痛轉成一股泥滯般的鈍痛，男子慶幸自己有搭上火車，短時間內他大概無法用剛才的速度行動了。他覺得疲憊，卻仍警戒著不敢入睡，只得把頭倚靠在車窗上休息，車窗玻璃冰涼而光滑，和那男孩溫暖的肩膀完全不一樣。男子不禁回憶起和他相遇的時刻。

他記得初次見到那個大男孩，男孩蓄著一頭短髮，明明剛斷了一條胳臂，可憐兮兮地躺在床上休養，眼神卻依然炯炯有光。他原本是去拐男孩的，男孩的眼神卻讓自己的心跳忽然加速，思考變得一團混亂，說出口的話語連自己聽來都覺得可疑，但那男孩居然還是信了。男孩急著要找扯斷自己右手的人報仇，不顧傷勢跟隨自己一同行動。他看著男孩用殘剩的斷肢和左手拼命戰鬥，最後仍是輸了。結果糟到不能再糟，但男孩堅決不肯罷休的意志卻顯得熠熠生輝。

嚴格來說，那並不算第一次見面。兩人真正的第一次見面，是自己還未被本體分割之時，本體闖進男孩家裡，直接扯斷了男孩的手臂，從中取回自己的武器。

火車穿過隧道，隧道中暈黃的燈盞像跑馬燈般一格一格映入車窗，然後快速向後飛逝。他昏昏沉沉的想著過去相處的時刻，那麼，自己又是什麼時候開始愛上那男孩的呢？

第一次見面時他尚未從本體分割出來，幾乎沒有獨立意識可言，就算有，也不過是本體心中匆匆閃過的念頭，鮮少受到理會。然而他卻對男孩的輕率印象深刻，男孩幾乎沒有防備地背對本體，還邀請他一起用餐。是對自己太過自信？還是單純過於善良？

後來，自己有了獨立意識，再度與男孩見面時，男孩還是一樣疏於防備。那男孩個性實在太過直率，魯莽又衝動，彷彿永遠學不會教訓，真是……有意思極了。看著他大無畏的眼神、急於表現的態度，以及那條驟然空了下去的殘臂，自己竟沒來由地感到可愛。

當時的自己沒空想那麼多，男孩不過是自己的後備計畫，他看得出來男孩容易操控，實力卻不足以派上用場。他暫且打發走男孩，打算先找出父親留下來的強大魔劍，希望多少增加一點成功率。他找到魔劍時，誤打誤撞地一起找回那個比男孩更強更可靠的惡魔獵人。同時自己的身體瀕臨消亡，根本無暇多想，很快便把男孩拋到腦後了。

他死撐著崩毀的身體前進，離成功只差臨門一腳，卻犯下致命的失誤，差點就被殺了。男孩即時出現救了自己，然後又為了自己的請求，放棄了搶先一步復仇的機會，帶著他找到自己的半身，讓自己的心願得以實現。

他很清楚男孩有多麼渴望復仇，雖然得到男孩幫助、如願回歸本體讓他很高興，但他其實難以理解自己哪裡值得那男孩這樣付出。或許男孩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爛好人吧。

這個疑問在他再度被本體分出來之後，他才理解一切是怎麼回事。包含他對男孩的感情、以及男孩對他的感情，他終於得到解答了。

天將亮未亮時，一個青年走在河岸的堤防邊，他體型高大卻形銷骨立，臉孔看起來年輕，卻長著一頭銀白的頭髮，他的頭髮有些過長，順著風狂亂的飛舞。他瞇細雙眼，用手遮擋迎面吹襲的沙塵。

男子走得匆忙，看起來卻不像一般的旅者，現在正值春冬交際寒峭之時，他卻只穿著簡單寬鬆的家居服，連件擋風的外套都沒穿。如果他的外表再年輕幾歲，任誰都會以為他是逃家的孩子吧。

遠方隱隱傳來呼喊，還有空氣被急速拍擊劃開的聲響。男子急忙躲進一旁的路樹後。等到聲音遠去，他才小心的走出來。

他很快思考了一會，他已經以自己所能盡快移動了，沒想到對方追趕的速度遠超乎自己的想像。天色越來越亮，繼續走在沒有遮蔽物的道路上太危險了。

通往火車站的這條路繞著一座矮丘，他決定直接橫越這座山丘上的樹林，山路難走卻有林蔭遮蔽，會是相對安全的捷徑。他打算抓緊時間搭上最早的第一班車，前往遠離這裡的任何一處地方。

清晨的林地帶著水霧，凹凸不平的地面很是濕滑，他小心的保持平衡，同時盡可能保持速度。他感覺自身的體力正在急速流失，但他不在意，他並不打算保留體力，只要能趕快搭上火車就行了。

他的體力一下耗損得太多，又一心求快，下坡時不慎踩空，摔得頭昏眼花，疼痛讓他的呼吸更加急促。他給自己十秒鐘停在原地休息，然後嘗試動了動腳踝，所幸筋骨沒有損傷，只是單純很痛而已。他站起身，一拐一拐地走向不遠處的火車站。他休息的時間並不足以恢復，每踏出一步都讓他痛得臉色發白，但比起目前要逃離的狀況，這點疼痛根本算不上什麼。

他一邊忍痛前進，一邊思索著，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出錯的？不，自始至終，這一切全都不該發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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尼祿習慣早起了，他睜開眼睛時，映入眼中的就是Ｖ的睡臉。他細細欣賞Ｖ古典美的五官，看著他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顫動。

多麼美好的聖誕夜早晨。

光是這樣看著Ｖ，他的內心就充滿快樂。他還想繼續看下去，旅館的服務電話卻響了起來，提醒他們起床吃早餐。

尼祿掛上電話，回頭發現Ｖ被電話鈴聲吵醒了，他眉頭緊皺，滿臉不悅。唔，他今天才發現，Ｖ原來有點起床氣（維吉爾反而出乎意料的沒有）。

他們到了餐廳，心情不好的Ｖ原本不怎麼想碰早餐，尼祿哄了半天，他才勉強抿了一口奶油濃湯。下一秒鐘Ｖ睜大了雙眼，然後大口大口吃了起來。

Ｖ不停的把食物塞進嘴裡，瘦削的臉頰鼓鼓地撐了起來，鬆餅上淋的楓糖從他嘴角滴下，差一點就要滴到毛衣上了，Ｖ卻完全沒有打算處理的意思，尼祿急忙拿餐巾幫他擦掉。

「我還要楓糖。麻煩幫我遞過來。」

尼祿遞了過去，Ｖ又淋了一大堆在鬆餅上。

「謝謝。」

「不用謝，麻煩你把嘴裡的東西吞下去再講話。」Ｖ的吃相看起來真的很像松鼠還是倉鼠之類的動物，尼祿必須說，就算他再喜歡Ｖ，但他嘴裡塞滿食物又開口說話時，他也沒辦法睜著眼睛說這樣的Ｖ可愛。

直到Ｖ吞下最後一口早餐，尼祿才半開玩笑地詢問：「你今天的吃法也太猛了吧。昨天吃晚餐的時候不是還很正常？」

「因為這個很好吃，鬆鬆軟軟的，還很甜，我想趕快趁熱吃掉。」

所以他喜歡甜鬆餅和奶油濃湯？尼祿忍不住笑了，Ｖ對食物的喜好真像孩子。

他們出門時，正好看見日出。尼祿愣了一下，才想起北方冬天太陽昇得晚。他們在晨曦的微光中，和其他旅客一起搭上公車，前往聖誕老人村。

他們首先跨上北緯六十六度線，一起拍了紀念照。然後去了聖誕老人辦公室，與聖誕老人一起合照。他們兩個高大的成年人，得壓低身體，才有辦法和坐著的聖誕老人合影。聖誕老人並不在意遊客的年齡，笑呵呵地問他們有什麼聖誕願望。尼祿看著Ｖ，說希望明年還可以一起過節。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，沒有回答。

領取紀念照後，他們前往聖誕村裡的郵局，寫了聖誕圖樣的明信片寄回ＤＭＣ事務所和孤兒院。聖誕節雖然不屬於他們的文化，他們還是感受到溫馨歡慶的佳節氣氛，他們逛了好幾家風格迥異的紀念品店，最後在一家素雅的店挑了一個玻璃雪球，裡面有著迷你聖誕村和紛飛的白色雪屑。

聖誕老人村不算太大，他們隨意吃了午飯，又閒晃了兩三個小時，就把其他設施逛完了。他們避開了下午湧進的大群觀光客，前往人少的戶外散步。昨晚下了不少雪，今天卻放晴了，他們看見白色的雪霜凍結在樹梢和葉片上，一眼望去，滿是雪樹冰花，白色的雪地綿延到遠方，大地看起來恬靜而美麗。

今天晚上還會降溫，他們不打算在這裡待得太晚。他們返回公車站，發現下一班公車還有一段時間，他們無所事事，乾脆打起雪仗來。

尼祿的故鄉很常下雪，他很習慣打雪仗了，他躲避Ｖ連續投擲的雪球，趁隙丟出一球軟雪，精準的砸中了Ｖ的臉。Ｖ搖晃了一下，咚一聲倒在雪地上，尼祿嚇了一跳，趕忙過去看看他的狀況，原本躺倒在地的Ｖ忽然跳了起來，把滿手的雪塞進尼祿的衣服裡。

尼祿冷得放聲尖叫，詭計得逞的Ｖ則笑得樂不可支。

尼祿好不容易抖掉了衣服裡的雪，半佯怒半認真地把Ｖ撲倒在鬆軟的雪地上，Ｖ仍笑個不停，尼祿索性用嘴堵住了他的笑聲。

Ｖ一邊笑，一邊似拒還迎的伸舌回吻尼祿，尼祿著迷的品嘗Ｖ甜軟靈活的舌頭。他們躺在銀白色的雪地裡親吻了好一會兒，直到公車來了，才急忙抖落一身的雪衝上車。

他們在下榻的旅館附近找到一間小小的餐酒館，這裡提供傳統北方菜餚，店裡的氣氛沉穩優雅，食物卻鹹到有點難以下嚥，他們皺著眉頭，配了好幾瓶酒才把餐點吃完。

尼祿喝得太多了，他醉到有點站不穩，Ｖ攙扶著他，把他一路帶回旅館。尼祿恍然間，聽見Ｖ低聲說道：「和那時剛好相反呢。」

尼祿記得自己咕噥回了一句話，Ｖ好像還說了什麼，但他的記憶就此中斷。

尼祿醒來時，發現自己已經躺在旅館的床上，Ｖ像昨晚一樣靠在自己身邊睡著。他整個人蜷縮在被鋪裡，白色的捲髮蓬亂地散在枕頭上。

尼祿帶著醉意湊近了Ｖ，他迷戀地注視這個好看的人。Ｖ白淨的耳朵從髮絲間露了出來，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，睡著的Ｖ皺起眉頭，悶哼了一聲便鑽進他懷裡。

尼祿翻過Ｖ的身子讓他仰躺過來，俯身上去親吻Ｖ皺起的眉宇，他用嘴唇滑過Ｖ高挺的鼻樑線條，最後輕輕落在他的唇上。

Ｖ睏倦地睜開眼睛，他們的距離極近，尼祿可以感覺他的睫毛在自己臉上輕輕掃過的觸感。Ｖ對著尼祿的唇嘆了一口氣，那口嘆息溫熱而帶著水氣，然後隨之而來的是Ｖ唇瓣柔軟的觸感。

Ｖ親昵地吮捲著尼祿的舌，引誘尼祿深深回吻他。兩人唇舌交纏，嚐起來如同糖蜜一般甜美。

他們吻得動情，才喘息著分開，然後帶著愛意和情慾，專注地凝視彼此。

這麼多天以來，他們兩人朝夕共處，對彼此積累的慾望如同爆炸般震響開來。他們再也無法遏止對彼此的渴求，急躁地脫去了身上的衣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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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機之後，尼祿和Ｖ再轉搭了兩次火車，在傍晚時才抵達目的地。這裡正在下雪，比想像中冷得多，他們緊急在車站附近有些過氣的服飾店添購衣服。店裡沒有太多選擇，他們只得匆匆在聖誕款式中選了同款的毛衣和圍巾。滿滿鮮紅與草綠的標準聖誕節配色不說，圍巾兩端還各有一隻卡通麋鹿連指手套。尼祿穿著覺得很是彆扭，Ｖ倒是無所謂，暖和就好。

這個偏遠小鎮的公車班次不多，他們錯過了末班車，只得把新買的圍巾塞滿領口空隙，拉著行李步行前往旅館。

他們兩人外貌出眾，明明年輕卻滿頭銀髮，又穿著成雙成對的聖誕服飾，途中被不少觀光客要求拍照留念。Ｖ被拍得有點厭煩，索性把圍巾拉高，把下半臉藏在圍巾裡。

Ｖ的深綠色眼睛很漂亮，遮住下半臉反而讓他增添一股神秘的氣質，要求拍照的人變得更多了。尼祿只得像保鑣一樣用身體擋住Ｖ，帶著他快步走向旅館。

所有的一切讓他們耽擱了太多時間，他們抵達旅館的時間已經很晚了，他們參觀完旅館大廳裡古色古香的聖誕裝飾，匆匆吃完晚飯，便進房休息了。

尼祿訂的是三人房，房裡有一張雙人床、一張單人床。房間裡的暖氣有點太熱，Ｖ脫去了他的毛衣和圍巾，隨手扔在單人床上。毛衣的靜電把Ｖ裡面穿的衣服領口扯了起來，露出一邊赤裸的肩膀。尼祿打開檯燈，暈黃的燈光映照在Ｖ白皙而光滑的肩膀上，他著迷的注視那圈光影。

浴室有點狹窄，他們輪流進去梳洗。先洗完的Ｖ躺在雙人床上無聊的轉著電視，等尼祿出來，Ｖ便拍了拍身邊的床位，示意尼祿過來一起躺著。

這正合尼祿的心意，他跳上床抱住了Ｖ，和Ｖ一邊收看天氣預報，一邊討論明天的行程。

這兩天馬不停蹄的長途交通，耗盡了他們的體力，他們聊著聊著就睏了，很快就闔上眼睛一同睡去。

尼祿睡著前，再次抱緊了懷裡的Ｖ，他嗅聞Ｖ帶著香皂味的乾淨髮香，逐漸沉入夢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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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/22　一起睡覺

飛機起飛時的加速與衝擊，讓第一次搭飛機的Ｖ緊張了起來。尼祿輕聲安撫他，心裡卻想，但丁開玩笑說維吉爾怕坐飛機才不來，搞不好真的說中了。

這班夜間航班並不供餐，也沒有娛樂設施，兩人也實在是累了，就靠在一起睡去。

他們一直睡到上午，才被窗外照進的日光照醒。他倆的體型都偏高大，即使共用三人機位，還是睡得腰痠背痛。

尼祿在狹小的座位上盡可能地伸展身體，卻不小心撞到了機艙天花板，他忍不住開口抱怨。Ｖ一邊轉著脖子一邊說，往好處想，至少你的胖叔叔不在這裡，不然現在一定更慘。

尼祿的個性本來就說不上溫和，現在他心情不好，說話更不留情。他想也不想就馬上回答，哼，現在已經算好了，他七年前更胖，當年那個大屁股大概只能搭貨艙。

Ｖ瞪大雙眼，滿臉不敢置信。尼祿乾脆用手比劃了一下當年的但丁有多大隻，再補了一句他伸懶腰的時候根本沒腰，把Ｖ逗得哈哈大笑。

尼祿也笑了，他還是第一次看見Ｖ開懷的笑容，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。

同一時刻的遠方，出任務的但丁猛地打了一個噴嚏，讓目標發現了他們的躲藏處。維吉爾瞪了弟弟一眼，他不打算放棄偷襲戰術，索性抓起但丁，把他扔出去當作誘餌。在但丁遭受攻擊的時候，他悄悄繞到目標背後，取下了目標的首級。

倒在地上的但丁坐起身來，對他抗議道：「老哥，你太過份了……哈啾！哈啾！」

維吉爾收起閻魔刀，皺眉看向但丁。

「我如果沒跟來，你現在要怎麼辦？」

「我……哈啾！哈啾！哈啾！哈啾！哈啾！」

維吉爾本來有點惱怒，但是弟弟連續打噴嚏的樣子實在太有趣了，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。

「……我打噴嚏有這麼好笑嗎？你……哈啾！」

維吉爾忍俊不住，大聲爆笑了出來。他死也不會承認，但丁打噴嚏打到淚眼汪汪的模樣，其實還蠻可愛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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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/21　一起旅行

翌日下午，雖然已經提早出發，他們還是遇到了聖誕假期前的大塞車，直達機場的巴士卡在快速道路上動彈不得。他們一下車就全力衝刺，總算在航空公司關櫃前幾分鐘報到成功。

兩人終於鬆了一口氣，一下子放鬆下來，慵懶地坐在出境大廳的沙發上休息。為了省錢，尼祿買的是最便宜的時段，他們要等到午夜之後才能登機。

Ｖ穿著維吉爾的便服，雖說他們的身高和肩寬大致相符，然而，即使維吉爾的身材已經算精瘦了，他穿起來合身的衣服，穿在Ｖ身上仍是鬆垮垮的。尼祿想，Ｖ實在太瘦了。

夜逐漸深了，寬闊的機場變得很冷，Ｖ吸了一下鼻子，他縮起肩膀，把臉藏進高高拉起的外套領子裡。尼祿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，蓋在Ｖ身上。

「尼祿，你不會冷嗎？」

「還好，我出生長大的地方靠海，冬天吹海風，我習慣了。」

Ｖ握住尼祿溫暖的右手，嘆了一口氣。

「你真溫暖。我好像不太適合冬天，我上次出生的時候，氣溫還炎熱得很。」

尼祿回握住Ｖ的手，那隻手如同記憶裡一樣寬大而骨感，他試著讓Ｖ有些冰涼的手溫暖起來。Ｖ笑了笑，把外套拉過去一起蓋住尼祿。在外套下，他們自然而然地依偎在一起，分享彼此的體溫。

尼祿低聲對Ｖ說道：「我真的沒想到能再見到你，我好高興。」

「我也是。我雖然一直透過維吉爾的眼睛看你，但親眼看到的感覺還是不一樣。」

尼祿沉默了半晌，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：「你這次能待多久？」

「哦，不用擔心，維吉爾分給我不少魔力，足夠陪你過完聖誕節。」Ｖ湊近尼祿耳邊，輕聲說道：「把這幾天當成是維吉爾送給我們的聖誕禮物吧。尼祿，我很期待和你一起旅行。」

這個回答沒有讓尼祿覺得高興，他的心情一下子苦澀了起來。聖誕節以後呢？他又要看著Ｖ破碎消失嗎？還是看著Ｖ再度回歸到父親身上？

此時，航空公司廣播宣佈可以登機了。他們不再對話，跟著其他旅客魚貫上了飛機。

飛機起飛時，尼祿再度握緊Ｖ的手，暗自想道，我會說服維吉爾的、我會找到辦法的，我再也不想和你分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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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/20　初吻

事務所的電話忽然響了。但丁原本懶得接，那通電話卻響了非常非常久，但丁只好接了起來。

「Devil May Cry！家族要出國過聖誕節了，恕不營業……莫里森？……好吧，現場集合。」他掛了電話。「工作上門了。」

「什麼？現在嗎？」

但丁聳了聳肩，表示自由業其實沒有想像中的自由，隨時會有得臨時處理的案子。「以前我一定推掉啦，但是你也知道，養你爹真的很花錢。」

尼祿看了一眼維吉爾當成椅子坐、顯然不便宜的全新硬殼行李箱。他想起兩位經常進出事務所的女士，總是習慣性把帳掛在但丁身上，自家經營的孤兒院也長期收到但丁的捐款，供養他人顯然是但丁的喜好。而且但丁嘴上說養維吉爾花錢，語氣卻滿是沾沾自喜的炫耀感，他決定不開口評論。

「這次的案子比較麻煩，只有我們能處理，沒辦法推給別人，熟客報酬又給得很優厚，只能配合了。乖侄，你跟你老爹去吧，多拍點照片回來給叔叔看。」

尼祿通常沉默寡言的父親開金口了：「但丁，我跟你去。非找你不可的案子，感覺會很有趣。」

「喂，這樣不行喔，這可是你兒子辦給你的孝親之旅耶，而且機票都訂了……」

維吉爾打斷了但丁的話。

「我原本就不贊成搭什麼飛機，也不贊成特別挑假期出門過夜。要去哪我們隨時可以出發、也可以當天回來，機票和住宿的錢可以用在其他地方。」

「不一樣、不一樣，坐飛機一起去外面過夜旅遊的感覺完全不一樣，老哥你太依賴閻魔刀了。總之，你們父子好好去玩，我自己去解決案子。」

「我要跟你去。」

「哦，老哥，你不要害你弟弟感動到心臟病發好嗎……其實你是不敢搭飛機，對吧？」

「想死嗎？」

「沒有。」

提前一天拖著行李箱趕來與父執輩會合的尼祿有點不爽，策劃了三個月的家族旅遊就這樣泡湯了嗎？他想起網路文章總是說，千萬不要跟長輩出門旅遊，非要不可的話，找專業旅行社是最好的選擇，不要給自己找麻煩。年輕時的尼祿看到總覺得忿忿，覺得這些人的煩惱未免太過奢侈。自己從小隻身一人，一直羨慕別人有家人、恨不得有長輩可以來找自己麻煩。

到了現在他才理解，自己大錯特錯了，那些分享根本字字血淚。

但是，他們這次是要去處理公事，他不好說什麼。尼祿嘆了一口氣，訂好的機票和度假飯店都要丟進水裡了。

他的父親忽然開口喚他：「尼祿。」

「嗯？」

「我要跟但丁去，但是，我也不會留你一個人過節。」

「啊……是沒關係啦，反正魔劍教團也沒有所謂的聖誕節。」

「那倒是沒錯，你祖父也不記得自己的生日。」

但丁反而比尼祿還震驚：「真的還假的？難怪老媽從來沒幫他辦過生日派對！」

「那是其中一個原因沒錯，但老媽連辦都不想辦的部分，應該是另一個原因。」

「也是啦，誰叫老媽挑男人只看臉和個性，婚前是單純樂天，婚後是只會傻笑的浩呆。」

「真難得，你的形容竟能如此精準。」

尼祿皺起了眉頭，他的確不屑魔劍教團近乎瘋狂的盲信，但是斯巴達畢竟是亡兄克雷多虔誠信仰的神明，聽到這兩個「神之子」有事沒事就嘲諷斯巴達，感覺還是不太舒服。他追問道：「你們不要閒聊。老爸，你要怎麼同時跟我去旅遊，又同時和但丁去工作？」

下一秒鐘，尼祿看見父親和叔父投來憐憫的眼光。

「……乖侄，你是在開玩笑，還是真的忘了？」

「……尼祿，我們要正視事實，你的頭腦雖然像你祖父，但是你還年輕，還有無限的可能。首先，要對自己的天賦產生自覺，才有進步的空間。」

「隔代遺傳真可怕。尼祿，你不用擔心，阿叔和你爹親會想辦法存錢，讓你一輩子衣食無憂的。」

「你們閉嘴好嗎？到底在說什麼東西啊！」

維吉爾沒有直接回答尼祿，他和但丁對視了一眼，兩人同時搖搖頭，然後壓低音量對話：

「所以我不太想放他一個人。」

「我懂。」

尼祿全聽到了，他覺得更火大了，這兩個老混蛋是怎樣！

不過，他還來不及發火，他藍衣的父親就跳下行李箱，用閻魔刀刺穿自己的身軀。

維吉爾跪倒在地，大量的血液從腹部的穿刺傷中流出，鮮紅的血液在落地前，轉化成肉眼幾乎可見的高濃度魔力，魔力逐漸凝聚、慢慢構組出一具高瘦的身軀，披在臉旁的微捲髮絲、長長的白色睫毛都和記憶中一樣……尼祿看見他思念已久的那個身影，從父親身上分了出來，一聲不響地躺臥在地。

他宛如新生的嬰孩，身上一絲不掛。

斯巴達在上，現在可是十二月的冬天啊！尼祿急忙脫下外套披在Ｖ身上，再小心的把他抱在懷裡。但丁則是等維吉爾拔出閻魔刀、傷口復原得差不多後，才伸手把哥哥拉了起來。

「……所以我說，老哥，你太依賴閻魔刀了。哪有每次都這樣作弊的啦。」

維吉爾靠在但丁身上休息了一會，把喉嚨裡殘留的血咳出來。「咳……結果好就好了。尼祿，他跟你去度假，把行李拿去給他用。」

但丁很難得的垮下了臉，他皺眉時，看起來還真與維吉爾有些神似。

「雖然不意外你會這樣幹，但真是夠了。你老是神出鬼沒，沒事不知道會不會又捅個滅世魔王出來，對我的心臟真的很不好。我總有一天要沒收那把刀。」

「跨過我的屍體再說。你也別想拿反逆跟我換。」

「我的反逆最棒了，才不跟你換。尼祿，我和你爸現在就得出發了，你們兩個玩得開心，不要吵架啊！」

尼祿很想叫他們要滾快滾，但是Ｖ還倒在自己懷裡，他沒空理他們。

Ｖ沒有動靜，直到雙胞胎一起消失在時空裂縫中，他才忽然喘了一口氣，開始試圖用自己的肺呼吸，十二月的寒冷空氣讓他的肺幾乎痛了起來。

「……Ｖ，你還好嗎？」

Ｖ沒有回答，他的身體因為寒冷而不停顫抖，尼祿趕緊把他抱到沙發上，幫他重新披上外套，然後再從維吉爾的行李翻出看起來最暖和的衣物，幫Ｖ穿上。

和尼祿過去對他疲憊頹廢的印象不同，Ｖ的身體甫新生出來，全身肌膚毫無瑕疵，在白日的光線下，他的皮膚白得像雪地裡的反光。尼祿幫他穿衣時，碰觸到他柔滑細緻的肌膚，不禁感到心跳加速。

「Ｖ？你聽得到我說話嗎？」

Ｖ沒有回話，尼祿試著讓他坐起來，他的頭無力的靠在尼祿肩上。尼祿再度抱住了Ｖ，免得他整個人滑下沙發。

Ｖ沉默乖順的倚靠在自己懷裡，讓尼祿有種抱著高級人偶的錯覺。他近距離看著Ｖ的臉孔，Ｖ的嘴唇也是新造的，幾乎沒有唇紋，在白色肌膚襯托下，唇瓣看起來滑嫩又柔軟。

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，尼祿想起稍早父親咳掉血沫的狀況，他猜想Ｖ可能也是相同的情形，他讓Ｖ的身體前傾，讓他順利咳出喉中殘留的血液。

Ｖ總算能順利呼吸了，尼祿將他的臉貼近自己，讓他呼吸暖和一點的空氣。Ｖ深呼吸了數次，呼吸才平緩過來。

他們靠得很近，尼祿的心臟不禁加速。他聯想到童話故事裡常見的、陷入沈眠的公主被王子給吻醒了之類的場景，他忍不住輕輕吻了一下Ｖ。

Ｖ緩緩睜開雙眼，尼祿看見那雙深綠色的瞳孔聚焦在自己臉上，倒映出自己的臉。Ｖ的嘴角慢慢勾起了笑意，他抬起頭，嘴唇再次貼上尼祿，柔軟的舌慢慢探入尼祿口中，試探似的吻著尼祿，再逐漸與他交纏。

在這個吻裡，尼祿首先嘗到了鐵鏽般的血味，血味很快消散，隨即變得極度甜美。

這是尼祿一直希冀的吻，他遺憾自己從未在那個夏天吻Ｖ。現在如同奇蹟似的，尼祿的願望竟得以實現。他回應著Ｖ主動的吻，兩人纏吻了許久以後，才戀戀不捨的分開。

尼祿感覺Ｖ的手摟住了自己，那令人懷念、輕柔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。

「尼祿，好久不見。」

「……歡迎回來。」

尼祿用力抱緊了懷裡的人。